大門一聲闔住，將屋外的喧擾全部擋在門外，房中寂靜，兩人站在原處，誰也不動，盯著對方，一言不發。

韓零垂下的手緊緊捏著那相框一角，捏到開始顫抖。

楊今朝冰冷的聲音終於將兩人之間沈默的氣氛劃開一道裂口：“誰帶你進來的？”

韓零緊繃著臉，不想流露出太多情緒，她能感到自己內心翻滾著滾燙的巖漿，但她知道，她要平靜，她絕不能崩潰。

她一張口，才發現唇是控制不住顫抖的：“我想和你說件事。”

“通雲族院一直對外隱蔽，普通人不可能進來，是誰帶你來的？”他說話時神情嚴肅，生硬的語氣中夾雜著些似怒非怒的情緒。

“我想通了。”韓零並不理會他的問題，她強忍著那顆受過震動後柔軟到快要融化的心，用輕快的語氣對他說道：“餵，你介不介意在一起啊？”

尾音顫抖而出，她緊張地盯著他，希望他別看出她的脆弱來。

她想讓他感覺到她對整件事隨意的態度，這樣，他就不會那樣愧疚吧。

陪他走到最後，哪怕到時候假裝不愛離開，他經歷過的快樂，也要多過痛苦。

“回去。”他對她的話似乎毫無反應，只用極其理智的陌生調子道，“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們可以不結婚啊，你想想，咱們才認識多久，半年而已啊，現在談個戀愛，說不定過半年就分手了，五年，咱倆能不能走過三年都難說啊。”韓零又覺得頭疼，心中灼熱，腦中刺痛，口中之言，卻是如清風吹拂而過，那樣輕巧。

“我送你走。”楊今朝沒回應她的話。

兩人都像失聰似的，誰也不聽誰說話，只是不斷重覆自己的觀點。

“哎呀，做什麽事不能太絕對嘛，我知道，你又不是不喜歡我，咱們談個一兩年，陪你解解悶不也挺好？你整天弄那個系統，有時候也需要換換生活……”韓零努力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帶上玩世不恭的色彩，她正說著，突然看到他上前幾步，面色沈重，抓起她的手腕，就要拉她出去。

她當然不願，趁他靠近的機會，往他懷裏一倒，抱住他的腰。

他頓住了。

“答應我吧，行嗎？”她聲音輕柔。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恨不得時時刻刻粘著他。

她想抱他，很久了。

楊今朝低頭，沒有依舊皺著，冷淡的面色瞬間劃過一絲不尋常，他不自覺咬了咬唇，兩手抓住她的肩，想把她從身上推開。

他剛一推，她忽然死死摟住他的腰。

他稍微一使勁，就聽她痛叫一聲：“啊，你輕點，你想謀殺你女朋友嗎？”

聽到這句話，他心中猛然驚動，咬牙切齒，對她低聲道：“韓零，你還要不要臉？”

“楊今朝，你以為我想和你在一起，是可憐你？”韓零擡起頭，笑著向他眨一下眼，“我是為了我自己啊，你這麽好看厲害有錢體貼的男人，我上哪找？別說五年，讓我遇上五個月，我也覺得值得。”

“你瘋了。”他聲音依舊低沈。

“我沒瘋。”她的聲音忽然冷了一度。

“那就是我瘋了。”他突然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抱起，轉身向門口走去。

“餵你幹什麽！”韓零急忙瞪著兩只小腿，想從他身上下來。

“回去，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來，我就……”他抱她到門口。

她突然摟住他的脖子，不再蹬腿掙紮，面對著他，笑道：“我要是再來，你就怎樣啊？把我大卸八塊？”

楊今朝別過臉，停下腳步，陰沈的眼神盯著她。

“韓零，別鬧了。”他突然輕聲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他將她放在地上。

“心領有用嗎？”韓零立刻道，“身體領了才有用！”

一股火氣冒上心頭，韓零轉身過去從地上撿起剛才丟下的相框，將裏面的照片取出來，當著楊今朝的面，一下一下，撕成碎片。

“照片能當飯吃麽？”她冷聲問。

楊今朝走過去，笑一下：“不能。”

他說罷，走進裏屋，她跟過去，發現他從書桌上一只上鎖的櫃子中拿出一塊透明閃著彩光的圓潤石頭遞給她：“拿著它，以後尖子狗系統那邊你可以隨意進入，一年過後，你的狗就會徹底脫離系統了。”

韓零接過石頭，放在手心看了半天，咬著唇，鼻子一酸。

“我送你出去，走後院的門，別忘了你的行李……”他還未說罷，韓零便向他撲上去，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把他按倒在身後的床上。

“楊今朝，給一句痛快話，做我男朋友，行還是不行。”韓零沒起身，趴在他身上，頭埋在他肩窩。

“起來。”他道。

“不起。”她依舊埋著頭，“我壓死你好了，早死早超生。”

他沈默一陣，突然嘆聲氣。

“韓零，跟著我，沒有好下場。”

“是啊，”韓零也笑一聲，她擡起頭，目光對上他的臉，他們之間距離近得能感觸道彼此的鼻息。

“但我就跟著了，我盯死你。”她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微微張著那兩瓣瑩潤的粉唇，往他的唇上貼去。

“停下！”楊今朝擡手捧住她的臉，阻擋住她的靠近，“誰教你的？不僅是瘋子，還是女流氓對嗎？你對男人，都是這樣嗎？”

“我只對慫貨這樣，”韓零道，“楊今朝你就是個膽小鬼，我不都不在意五年不五年的，你那麽害怕幹什麽啊！”

楊今朝盯著她。

“膽小鬼，你就是不喜歡，故意躲我是不是？”韓零越說越激動，“那你說啊，討厭我、煩我、恨我，恨不得我人間蒸發，你說啊！”

楊今朝盯著她，許久，終於啟唇：“我討厭……”

最後那個“你”字還未說出口，他的唇就被她堵上了。

他渾身竄過令人難耐的激流，卻強忍著，看她像只貓一樣趴在他身上吮著他的唇。

韓零吻著他，什麽也不想去想，可未來五年那令人恐懼的畫面一幅幅地在她腦海中浮現，她覺得自己忍得好辛苦，她真的不能再忍了。

幾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滑落。

身下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兩手一撐坐起來，她被他瞬間帶起，坐在他腿上。

突然被他緊緊擁在懷中，抱著，無處可逃。

他又伸出一只手，從後捧住她的長發，將溫潤的唇緊壓在她的唇上，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幾乎喘不上來氣。

當她沈浸難以自拔裏時，突然間，失去了意識。

楊今朝指尖上一瞬間冒出的白光迅速熄滅。

他將昏過去的韓零抱回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邊，給祁婕撥過一個電話：“餵，祁姐，藏館那邊安排好了嗎？”

“嗯，還好家主祭最後一天我趕上了，你們家能耐的都在山上，應該沒人會發現在這布封印。你家藏館的能量場已經封住了，不過撐不了很長時間……你不說馬上過來嗎？怎麽現在還沒來？”祁婕問。

楊今朝看一眼熟睡的韓零：“處理一點事，馬上來。”

“行，我的加封時間有限，你盡快……不過……偷進你姐的記憶石可是要折五十年壽的，你真不怕？”

楊今朝笑了：“祁姐，你忘了麽？”

“哦哦對，”祁婕反應過來，“反正你也是活三十的短命鬼，五十年無所謂……從楊藹靜的記憶石拿到F碼以後，記得要馬上通知我撤走封印，否則被人發現可不好了。”

“我明白。”楊今朝說著，伸手在韓零臉上輕摸了一下，走出房門，順手在房門上布下一道暗鎖，“對了，今天我姐她們上山起願，趙子辛很有可能逃出來，我懷疑他可能也會去找F碼。”

“趙子辛不是拿到完整F碼了嗎？”祁婕不解，“怎麽還要偷……”

“他拿到的不是完整的，”楊今朝壓低聲音，走在去楊家藏館的路上，“細節我不說了，但我有預感，他應該和我一樣，也想從我姐記憶石中取F碼。”

“哎呦，楊今朝，你這留一手玩得真不錯啊。”祁婕笑了笑，又嘆聲氣，“你這麽一說，倒是啊，誰叫那個趙子辛和你一樣，都是不怕死的瘋子呢！”

楊今朝沒說話，祁婕繼續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等你到楊家藏館，我就去找趙子辛，盯死他。按理說，你們通雲四族是晚上才會擺審臺審判他吧？”

“是，所以我想，無論如何，他今天都會想辦法脫逃。”

“沒問題。”祁婕道，“你一到藏館，我就去找他，把你們家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他揪出來，絕不會讓他幹擾你找F碼。”

楊今朝凝眉，道：“拜托你了，祁姐。”

過了一陣，一聲尖叫，讓韓零從睡夢中驚醒。

她一下坐起身，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屋內靜得滲人，她仍記得剛才做的那個可怕的夢。

楊家院落裏，一座五角紅亭中，有個男人，背對她站著，身形修長，身姿挺拔，一身黑衣黑褲 ，讓他整個人染上了莫名悲暗的色彩。

一束比他那身衣色還要深幾分的黑色光芒突然戳穿了他的心臟，從前胸到後背，鮮紅的血飛濺而出，吧嗒像雨點般打在青石地上，韓零臉上感到幾點粘稠，一摸，是濺過來的血。

被黑色光束刺穿的男人面孔猙獰，向後仰倒，他倒下那一瞬間，韓零才看清他的臉，是楊今朝。

她想到那個場景，頭腦就一陣恐懼的刺痛。

楊今朝呢？她坐在床上，清醒一陣，才明白過來，肯定是他把她弄昏的。

他人呢？

韓零立刻下床，走到門口打開門鎖，準備開門出去，這才發現，就算她將門鎖打開，居然也推不開、拉不開面前的門。

那兩扇門就像被強力膠水黏住一樣，怎樣也打不開，甚至紋絲不動。

韓零急了，搬了把椅子上來，往兩扇鏤花木門上一砸，那門猶如鐵片一般，發出一陣金屬脆響。

怪了。

她又嘗試了各種辦法，甚至翻出楊今朝的工具箱，用榔頭扳手敲砸，那門連一個洞也破不開。

就連門上糊著的綢紙，也變成金剛不壞，針戳上去，沒戳出孔不說，針頭還彎了。

韓零明白，肯定是楊今朝故意想把她鎖在這的。

他去哪了？

為什麽把她鎖在這裏？

想不明白原因，她越來越焦急。

但試盡各種方法，她打不開門，也破不開窗，偌大的庭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徹底慌了神，沿著大門蹲下，開始胡思亂想。

不會是她逼他太緊，他連五年也不想等，直接去獻能力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韓零的眼淚忽然湧出，早知道她就不來找他了！他肯定不會這麽急著……早知道她幹嘛來橫琴啊……

她腦中的疼痛感隨著情緒的起伏越發劇烈。

她越想忍住疼痛，越忍不住，腦海裏漸漸開始胡思亂想出許多幅畫面，其中一幅，是她站在一座山腳下，出租車司機剛剛拋下她落荒而逃。

那時的她在荒郊野外，根本不知道楊今朝家在哪，也如現在般，迷茫無助。

她是怎麽走出那迷茫來的？

是……

那根橘貓的毛啊！

韓零猛然記起，她好像還有一絲希望。

馬上翻開口袋取出臨走前橘貓送給她的剩下兩根貓毛，韓零拿起其中一根，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上面。

“楊今朝在哪，帶我去找他……”她喃喃自語。

她閉上眼，過了幾秒再睜開，周圍的景色變了。

看來她許願成功了！

韓零興奮地站起來，發現自己已不再楊今朝的屋院裏，而是站在一處全然不知方向的青石路上。

這是哪……韓零環顧四周，淩亂的亭臺雜草讓她倍感荒涼，她再一擡頭，遠處一座密綠綿延的山倒讓她有了熟悉感。

那山……應該就是她曾經登過的，長滿榕樹的那座吧？

不僅如此，她記得，楊今朝還把她帶到過那山腳下，從一只不起眼的小門裏進入一處密室。

韓零眼前浮現出一片片螢綠的光、一條渾濁的黑河、河上的紅眼怪、一排排檀香味書架、一只擺滿抽屜的小方廳……那些方廳的抽屜裏裝著的，似乎全部是記憶石，可以帶她穿梭時空的記憶石。

難道……楊今朝會在那裏？

韓零想了想，向遠處的山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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